天邊浮起一道光,緩悠拉開我們的日常。在踏上呼吸急促的街道前,端詳衣櫃中各色飄逸裙擺的你,是否曾在腦海勾勒幾場與陌生人的浪漫邂逅?夜幕低垂,漫步歸家路途,是否曾和迎面而過的行人,於一秒鐘的眼神交會揣測彼此際遇,再各自遁入黑暗中的平行人生?

有意識以來,我們無時不刻思考著「他人眼裡的我」與「他人在我眼裡」的模樣。但若某日你我就如《楚門的世界》裡的Truman,被告知自己從來就不屬於自小成長的世界,而是活在實境秀中,被外界「真人」殷切注視的演員,將作何感想?

藝術家陳萬仁以美國詩人T.S.Eliot〈燒毀的諾頓〉詩中意象為名,醞釀五年帶來的個展《旋轉世界的靜止點》,用迴放的日常錄像,帶我們走入似假若真的後現代世界,進行一場非線性時空、觀看方式與自我存在的探問。

創作向來圍繞「日常」與「當下」軸心運轉,對陳萬仁而言,一切的偶然都蘊含意義。於是他擷取人們步行、游泳等動態影像,逐格去背、上色,輔以正轉加倒轉,循環這些一秒動作。時間行於此宛若墜入漩渦中掙扎,我們在這樣的滯留空間,感受緩緩放大的自我意識。隨著漫長的後製之旅,畫面中的小人逐漸剝離了原有個性與前進目的,有趣的是,他們也在藝術家編導下,悄然新生出另一套生命符碼。

「這個當下,我獵取了人們的一秒,使其繞巡而後重複播放,他們潛意識的慣性挾在肢體動作裏,成為台上獨一無二的角色。——陳萬仁」
此內容來源為 youTube,該網站能找到相關內容或更多資訊。
DOUBLE - TEAM陳萬仁
DOUBLE - TEAM陳萬仁 thumnail
Watch onWatch on YouTube

不過,陳萬仁五年的打磨並非只有延續。新作的獨特之處,在於鏡頭視角由水平轉向俯視,藉由空拍機的遠望,凝滯時空中的主角身形更顯微小。

這些數位環境常見的扁平化、去脈絡化與符號化,讓每日散落的人像切片,在被科技異化的時間感裡,更顯疏離與空寂,令人感覺作品隱約在和思想家John Berger〈其間〉一文隔空對話:今日的人們,活在全球化與資本主義打造的巨型監獄裡,被不同方式囚禁著;科技的無形之牆,不是把我們關在同一面牆內,而是將我們放逐在外,並疏離彼此。

Sky, Line, Font, Illustration, pinterest
双方藝廊
《旋轉世界》,2017,錄像裝置

除了拍攝視線的轉移,作品《旋轉世界》的觀看型態也暗藏玄機:四部懸於天花板的投影機,於地面交織出巨幅映像,形形色色的小人從而在我們眼下徐徐流轉。這群轉化後並無全然失真的陌生男女,在鏡框中慣性漫遊卻毫無交集,彼此既靠近又遙遠。而居高凝視的我們,因為距離升起一股奇異之感:明明是真實存在的群像,卻在陳萬仁三番兩次用鏡頭、觀看俯角將我們抽離後,感到自已被完全隔絕在世界之外。

好比《楚門的世界》那些對著Truman的高空攝影機,眼下海城是虛擬亦是真實;又若現實社會中愛好分類的人們,觀看事物時永遠隔著一層透明玻璃,如Berger曾說:「我們從來都不只是關注事物本身,我們凝視的永遠是事物和我們之間的關係。」

Blue, Azure, Sky, pinterest
双方藝廊
《泳者系列——力爭上游》,2017,單頻道錄像。
陳萬仁:「我自己去編導無名無姓的人,為的是我的創作,我才去拍攝。」

而作品《深邃而璀璨的憂鬱》和《泳者系列》,陳萬仁將鏡頭稍稍拉近,那些低浮在蔚藍水面的人,身穿蛙人裝、麻布襯衫或曳著一葉小舟,有男有女,姿態各異,不變的是皆反覆泅泳著,呼應藝術家所言「一瞬過去,一瞬未來」。我們在這群人身上嗅得出真實世界的蛛絲馬跡,但又於創作裡好奇,他們或奮力、或悠閒地要游向何處?

被拍攝之前,與藝術家經手之後,他們的過去與未來有何轉變?作品至此回歸「自我存在」的提問,在凝視與被凝視之間,知情與不知情之際,我們還能保有最純粹的個人表述與風格嗎?

無論是Truman、畫中男女抑或我們,這一生皆無能逃出觀看與被觀看的自我形塑,尤其是這科技加速、社群網絡繁密的後現代社會。但或許我們能透過這次展覽,隨著藝術家試圖捉拿生命中的凝滯點,反思如何在喧囂裡尋回自身的立足,就不會在日復一日窮忙的日子中,耳畔反覆迴盪著Simon and Garfunkel 60年代那首〈The Sound of Slience〉所預示的:「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Blue, Azure, Atmosphere, Sky, Text, Line, Font, Screenshot, Electric blue, Space, pinterest
双方藝廊
《深邃而璀璨的憂鬱》,2017,錄像裝置。

旋轉世界的靜止點——陳萬仁個展

時間:即日起至2017年5月28日

地點:双方藝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