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東沒有派對拿下本屆金曲獎最佳新人與最佳樂團,〈大風吹〉更在贏得年度歌曲之後,頓時成為熱門討論話題。本來就關注他們的樂迷認為這是實至名歸,對他們不了解的則提出各種質疑,其中最有趣的,或許是認為該團實是模仿中國流行樂,或本來就旨在進軍中國,不然其「咬字與唱腔,那誇張的捲舌與頹廢的口氣,(怎會)這麼像中國歌手?」

腔調與詮釋

但好好聽草東,我們會聽到什麼?無論主觀上認不認為那是「中國腔」,客觀而言,

該團歌曲確實在音韻抑揚頓挫,與旋律跌宕起伏間下足功夫,演唱也針對詞曲設計而來,但要說有「誇張捲舌」,那還真沒聽到。

普通話與國語之間的不同特色,比方說前者會強調「ㄥ」和「ㄣ」的音,也偏好把三聲發得較滿,接近所謂的「全上」,嗯,這還是沒在草東的演唱中聽到。(那究竟草東是哪裡中國腔了啊?不要把說得好一點的國語都當成普通話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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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樂團草東沒有派對。

反過來說,中國歌手並不一定就有鏗鏘分明的腔調,中國流行歌曲也不是只有一種咬字清晰的唱法。之前《瑯琊榜》在台火熱播出,大家應該還記得原本的主題曲──胡哥的《風起時》,那唱法真的一點都不「中國腔」,除了「誰」採用古音發法「ㄕㄨㄟˊ」而非我們習慣的「ㄕㄟˊ」,觀眾其實根本無法分辨演唱者究竟來自兩岸的哪一邊。

這個例子也告訴我們一個極為簡單的道理:咬字清晰度和歌曲內容與旋律轉折有關,也和演唱者詮釋與功力有關。

同樣是中國電視劇,新《三國》主題曲的《還我一個太平天下》就不會唱得那麼「軟」,而若真把周杰倫的歌給唱清楚了,或許聽來也會很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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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varotti曾讚美女高音Joan Sutherland為「世紀最佳嗓音」。
清晰與韻味

如此道理在西方聲樂演唱也是如此。咬字絕對是一門學問與功夫,也是歌手應當追求的目標。當然,有偉大聲樂家為保持音色圓潤、音質統一,不惜放棄對咬字的追求。

堪稱聲樂奇蹟的Joan Sutherland,就以不可思議的花腔和難以聽懂的含糊聞名;Mirella Freni即使唱母語義大利文,也時有更改母音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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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an Sutherland是引發1950至1960年代間美聲歌劇復興的重要人物。

但論及聲樂技巧與演唱詮釋,無人會否定發音咬字的重要。這也是為何專業歌劇製作,常會聘請語言教練指導歌手,你也會在唱片解說書或演出節目單上看到他們的名字。

唱得正確已經不容易,更難的是如何唱得夠味──也就是「語韻」要正確,diction要地道──這可能需要歌手花上一輩子去鑽研,特別對非母語的演唱。

偉大女高音Elisabeth Schwarzkopf咬字極其精到,德文唱得無懈可擊,連義大利文都能說得音節分明。但對義大利人而言,她的義大利文雖然清晰,卻沒有「義大利味」。唉,這實在是不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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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女高音Elisabeth Schwarzkopf擅長演唱Mozart與Richard Strauss的歌劇作品。

如果你還不認識草東沒有派對,不妨聽聽他們的專輯《醜奴兒》。而在這國語說得標準會導致政治不正確的時代,認真一點不但沒有不好,或許更是勇氣的象徵。


焦元溥

國小時因Brahms的《悲劇》序曲而沉醉於古典音樂的魅力,自十五歲起於報章雜誌撰述樂評。曾專修於國際關係領域,但無法割捨對音樂的傾心,爾後取得倫敦國王學院音樂學博士。其作品涵蓋甚廣,從樂曲研究解析、音樂家專訪到國際大賽報導,都能看到他的獨門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