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歲末,西方劇院通常都會安排應景節目,好演好賣大家開心。芭蕾舞劇當然以發生在耶誕夜的《胡桃鉗》為主打;說到歌劇,充滿圓舞曲和波卡舞曲的《蝙蝠》大家都愛。但除了熱鬧舞會,還有兩部作品總在這個檔期熱演不輟。

到戲院為現實落淚

其一就是Puccini的《波西米亞人》。什麼?歡樂佳節竟出悲劇?唉,誰叫這部歌劇的前兩幕,就是發生在耶誕夜呢?拉丁區、破閣樓,摩姆斯咖啡館席開不斷,青春就著貧窮嚼出甜酸。據傳看了此劇,Debussy曾說:「無人曾有這等功力,能如此忠實描繪1830年代的巴黎」──雖然這話大家不信,誰叫那是「討厭的Puccini」。是的。都說廣受歡迎者必然格調不高,既然這義大利佬童叟皆愛,那就活該他惹人厭,尤其那可恨的「寫實主義」,簡直低下到要人發瘋:「我是誰?我是詩人;我做什麼?我寫詩。」直白成這樣,還能稱得上是藝術?「好冷的小手呀」、「人們叫我咪咪」,唱詞全是「請、謝謝、對不起」,這又算是哪門子的戲?

罵了100多年,不懂的最後還是懂了:尋常靈感亦可偉岸,塵世流光照出永恆。這你你我我,皆是作曲家的聲響魔術,把平凡事物煉成陽春煙景與金風玉露。沿著音線追尋,旋律深處盡是高貴真情,大家在歌聲中了悟:就是要璀璨芳豔,才知大雅方能大俗。就是要看悲劇,趁著假期相約在劇院好好痛哭一場,或許正是重新開機的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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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將《胡桃鉗》視為聖誕賞劇首選。
施點魔法裹糖衣

當然也有不傷心的選擇。兄妹林中迷失歸途,七對天使下凡看顧;精靈施法一夜好夢,仙女喚醒朝陽呵護……先經Grimm兄弟隱晦織裁,再由Engelbert Humperdinck妙手譜曲,原是反映貧窮殺嬰的慘忍風俗,歌劇《Hansel und Gretel》卻成了如假包換的糖果屋,連被烤成薑餅的小孩,最後也能惡咒盡解活回人身。這故事甜美若此,再多一點,馨暖就要膩人心魂,聽進耳裡都化成糖。如果你愛蒐集錄音,這齣童話喜劇更總能邀來天王天后。小龍套常見大明星不說,就連壞蠢痀僂的惡巫婆,都有名家搶著獻唱,甚至還常由男高音搞笑反串!翻翻你手上的版本,或許就有大驚奇。

畢竟,所有大人都曾是小孩。當年有人在台上為他們開啟音樂藝術的門窗,今日有機會,當然也要以自身成就為下一代繼續編織夢想。無論神仙教母存在與否,現實世界何等殘酷,童話總要接力傳唱。至少在歌劇裡,巫婆最後自食惡果,先被小兄妹烤成薑餅,又被飢餓孩子們拳腳齊出掰成碎塊、分而食之。(呃)「所有希望失落時,老天必將伸援手」,在充滿正能量的劇終大合唱裡,就算Trump當選、喪屍活吃(呃X 2),人生還是有希望。聽著音樂,和自己說聲新年快樂。明年會不會更好?至少我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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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el und Gretel》中的糖果屋一景。

焦元溥

國小時因Brahms的《悲劇》序曲而沉醉於古典音樂的魅力,自15歲起於報章雜誌撰述樂評。曾專修於國際關係領域,但無法割捨對音樂的傾心,爾後取得倫敦國王學院音樂學博士。其作品涵蓋甚廣,從樂曲研究解析、音樂家專訪到國際大賽報導,都能看到他的獨門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