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前，當我正與設計師Miuccia Prada邊喝茶邊討論當今的政治與激進主義議題時，她曾這麼說：「時尚並不空洞虛幻——它是許多想法被匯聚傳遞的地方，比很多人心中的印象都要嚴肅許多。」
這也是Harper's BAZAAR充滿遠見的傳奇編輯Diana Vreeland會相當同意的理念：「你甚至可以在服裝中預示革命的影子。」她曾略帶諷刺地說。
所以在2017秋冬這個被譽為近年來風格最極端，同時正好碰見大部份西方國家都陷入政治上重要變革的時節，服裝設計又是如何呈現出這樣的現象？
標語時尚風潮
紐約設計師們首先以文字宣示戰爭。在新任美國總統Donald Trump持續的仇女言論、隔離的移民政策，以及針對墮胎相關組織公開撤離聯邦基金投資等舉措下，Creatures of Comfort在絲質上衣繡上「我們都是人類（WE ARE ALL HUMAN BEINGS）」口號。
Prabal Gurung以穿著印上「未來屬於女性（THE FUTURE IS FEMALE）」「我是移民（I AM AN IMMIGRANT）」以及「我們將不沈默（WE WILL NOT BE SILENCED）」等標語的模特兒，作為服裝秀的結尾。
標誌著「時尚支持計畫生育（FASHIO N STANDS WITH PLANNED PARENTHOOD）」的亮粉色圓形徽章，亦出現在秀場前排的賓客，以及模特兒的衣飾搭配上。
運用設計發聲
「我們在本季做出的所有選擇，都是相當刻意的。」來自澳洲的Tome設計師表示。在今年一月的華盛頓女性遊行（Woman's March）中，他以著名的女性運動團體Guerrilla Girls為靈感，創作出背上印著縮寫「GG」的西裝外套，以及運用錯視手法、對色區塊，及圓形鈕扣巧妙呈現的性感立體曲線——一個呼應「解放乳頭」理念的俏皮手勢。
然而並非所有政治表達都如此直接且顯而易見。同時獲得今年美國時尚設計師協會（CDFA）年度男裝及女裝設計師獎項的Raf Simons，以浪漫的移民視角，將他身為比利時設計師眼中的美國印象，投射在Calvin Klein的品牌首作中，證明美國夢往往是由自外地前來的人所創造。
「各式各樣的人帶著各自的穿衣風格——這是結合不同角色及個體精神的創造，就和美國本身的特質一樣。」Simons解釋。
不同時代的呼應
而若將英國脫歐放入政治視角，所有倫敦設計師心中的唯一想法都是逃向月球。「此時此刻，除了這裡之外，任何地方都好。」設計師Christopher Kane說。
本季他將摺紙工藝般的俐落線條、宛若來自華美畫室的錦緞裙裝、閃亮的花卉裝飾馬甲，以及不對稱的金屬拼接，綜合出一幅英式風格的《阿凡達》異域景象。
而在他以獨特方式呈現時代精神的同時，Kane亦選擇了Ionel Talpazan，一位羅馬尼亞非主流畫家的太空船塗鴉創作，作為本季代表性的焦點圖紋。
「現在的我正全然地被素人畫作吸引，特別是在心靈上由疾病所苦的藝術家。」自身也曾接受藝術治療的Kane表示，「我一直對被遺忘的人們有很大的興趣。」
Kane設計中擁抱邊緣角色的愛與自由氣息，和對太空時尚的崇尚，讓我回想起了1960年代。
當時亦有三位被稱為「法國未來主義者」的巴黎設計師：Pierre Cardin、André Courrèges及Paco Rabanne。
他們將對時下兩大政治議題的思考——冷戰期間的美蘇太空競賽與女性對平等權利的爭取——投射在他們的金屬鏤空洋裝以及塑膠迷你裙中。
而這也不是我們現在的頭版議題嗎？美俄兩國關係的崩解、自80年代末開始醞釀的第三波女性主義（Third-wave feminism），正在對時尚產生同步的深刻影響。
Johnny Coca帶著顯著Pierre Cardin風格的Mulberry格紋馬鞍毯罩袍，以及J.W. Anderson同名品牌中宛若Rabanne標誌性的銀色金屬簍空元素，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覺得應該要從由過去、當下及未來匯集而成的時代特徵中找尋靈感，然後試著解讀出：他們代表了什麼意義？」Anderson說。
女性印象的重塑
對於想要知道答案的人，關注設計師Miuccia Prada的下一步動向或許會是個有效的選擇：到頭來說，她都擁有政治學博士學位，並曾在1960年代晚期參與共產黨相關聯盟。
「我不認為一定要穿上寫有標語的衣服才能代表政治參與，」她說，「Prada的宗旨更是在改變對於女性既定看法，以及對於性感一詞的重新定義。」
「表現方式可以是非常柔和的。時尚之於人們一直有一項相當具教育性質的意義：它是穿在你身上的事物。」
而在本季Prada身上所表達的，是曾繪製過眾多知名海報的美國著名插畫家 Robert E. McGinnis筆下，帶著蛇蠍美人氣質的女性人物：她們噘著雙唇、張揚展現的危險姿態，被大幅的印上短版無袖背心，或與厚實的鸛毛裝飾連接。
這是一個帶著象徵性的手勢：McGinnis是繪出包括《第凡內早餐》與龐德系列電影海報，以及無數50-60年代大眾驚悚片宣傳的創作者。
難道Prada女士是在暗示女性應運用獨具的性感力量，在這個男性主導的世界中一報政治浩劫之仇？
她本人並沒有明言，但同樣帶著致命女性魅力亮紅漆皮長靴，已在本季的Fendi中出現，為Karl Lagerfeld細緻的灰色調花紋及英國皇室剪裁天上一份顛覆的視覺刺激。
「我們會需要這些靴子——如果法國總統大選讓情勢變得更糟。」一位打扮時髦的歐洲女性這樣告訴我。
時尚倒映出的社會反思
COMME des GARÇONS「未來的輪廓（The Future of Silhouette）」系列是唯一一個呈現極端版本的未來視野，以及提出艱困問題的創作。
就像是開秀的兩套收住手臂、白色的水滴葫蘆狀連身衣，是否便是在評論女性已被物化成為裝飾品的現象？（如果將手臂的功能除去，穿著這件衣服的人不是成了無用的物體嗎？）
那些已回收灰色纖維織成的燈泡輪廓創作，難道不是對未來織品產業的諭示，反思在人們超量的消費行為以及對快時尚產品的沉迷造就的環境傷害？
而設計師Kawakubo對女性身形的重新塑造——宛若雕刻家Henry Moore及畫家Picasso作品鍾愛的豐腴曲線——何嘗不像對當下大眾追逐如Kim Kardashian般凹凸有致的身材的極致尺寸？
這些是我們永遠不會得到正確答案的命題，但可以確定的是，你將在這些服裝中看見革命的進程，而Diana Vreeland也會投注讚賞的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