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某著名指揮合作蕭邦第二號鋼琴協奏曲」,才在台北演出的鋼琴家Louis Lortie,和我說了一件「趣事」。

「我們先排練第三樂章,我才彈了第一小節,指揮就喊停,說我沒有照譜上的節拍器速度演奏。」 「怎麼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事?白癡都知道節拍器速度只是參考用的啊!怎能用它來規範演奏呢!」

「喔,他可非常堅持,非得要找個節拍器出來。結果一量,發現我剛剛演奏的速度,正是一分鐘132拍,和譜上一模一樣。他沒道歉,又自顧自地演奏下去,但我真不知道他在比劃什麼—所有拍子都很僵硬,像是節拍器,沒有彈性可言……唉,現在已經淪落到這種時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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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裔加拿大籍鋼琴家Louis Lortie。
讓科技主導人性?

我們雖然不能確切知道錄音發明前的演奏,究竟是什麼樣子,但透過文字記載,仍能得知對昔日作曲家和演奏家而言,音樂要像歌唱、說話、舞蹈,要有抑揚頓挫與語韻跌宕,要能曼妙起伏和情感流轉。

音樂,不只是聲音的組合,而是思想與感受的表現,必須要有「人味」。

這也就是為何把樂譜輸入電腦,播出來的聲音並不真正成為音樂的原因。另一位鋼琴大師Jörg Demus曾半開玩笑地說:

音樂分成兩種,一種是1808年之前,一種是1808年之後—因為那一年發明了節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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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與演唱家討論音樂內容的奧地利鋼琴家Jörg Demus(左)。


若說古典音樂演奏愈來愈沒意思,就是沒有樂感、機械主義導向的「音樂家」太多了。 喪失人性,也就會喪失常識。說話、歌唱、舞蹈都是呼吸,吸吐之間不可能完全等分,動作也不會永遠一致——這是連北韓樂儀隊都知道的常識。

音樂最神妙之處,就在於演奏音符並不足夠,必須要掌握音與音之間的微妙;拍子與拍子中間可以規律,但中間更有無限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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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拍器是許多音樂學習者會運用的輔助器材。

這一切必須透過感知來理解,是吸收理論、讀取符號,將之完全內化之後發出的真誠表達。眼裡如果只有數字,只相信數字,只知道一二三一二三算拍子,結果就是沒人性也沒常識。

用數字混淆事實?

「原來是我拉低了全國的薪資平均!」——五月中,我們行政院長與副院長,笑意滿臉連袂發布,2018年本島加計獎金加班費之後,實質總薪資高達每月59852元!消息一出舉國譁然,大家紛紛覺得自己是否收入過低,不然怎可能會有如此神奇的平均數字?然而,無須專家審視其中的錯誤歸類,任何有人性也有常識的人,都會知道這個完全脫離現實的數字必然是笑話。

無論是官員說錯還是媒體報錯,會登出如此數字,也就表示相信如此數字。

好吧,不能怪國際樂壇沒人性也沒常識的指揮大行其道了,畢竟音樂也是人類社會的反映,芸芸眾生的鏡子。

不過大家也不用擔心,等到民調低到某一地步,官員就會開始有人性,至少會開始在大眾交通工具上巧遇沒有致命危險但必須依賴他們拯救的病患,一二三一二三,算著數字做人工呼吸呢!


焦元溥

國小時因Brahms的《悲劇》序曲而沉醉於古典音樂的魅力,自十五歲起於報章雜誌撰述樂評。曾專修於國際關係領域,但無法割捨對音樂的傾心,爾後取得倫敦國王學院音樂學博士。其作品涵蓋甚廣,從樂曲研究解析、音樂家專訪到國際大賽報導,都能看到他的獨門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