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天祥專欄】重回「捷克斯洛伐克電影的黃金時代」！讓金馬經典影展帶你在「老電影中找尋新發現」

我常開玩笑說做影展一定要有私心。如果不是自己深愛，何苦要大費周章搜尋片源、翻譯字幕，還要拜託戲院給檔期？然而無論是引來同道，或是吸引新人入坑，又彷若宗教行為。但電影的信仰超多元，時而溫煦時而尖銳，難怪有時會被視為洪水猛獸。像這次影片一半以上在1960年代末陸續被禁。道理也很簡單：政治。

捷克斯洛伐克是在一次世界大戰奧匈帝國瓦解後成立。二戰期間被納粹德國佔領。二戰結束後重獲獨立，1948年成為共產國家，但開放路線與蘇聯老大哥時有分歧，加上布拉格電影學院（FAMU）的人才培育，他們吸納了義大利新寫實主義、波蘭學派、法國新浪潮，並開展出深具特色的面貌，從1963年起接連在各大影展得獎，甚至連續四年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雖然蘇聯集團並不接受捷克新浪潮電影嘲弄、批判的風格，但在其他地方，他們廣受讚譽。

待 1968 年「布拉格之春」後，蘇聯索性率領華沙公約組織坦克開進布拉格，也宣告黃金時代夭折。那為何這次還有多達10部1968年後完成的作品？那是因為文化肅清是一步一步來的，電影人也沒那麼快就範，他們還試著對外發聲，然後從禁演到禁拍。除了少數離開捷克到西方繼續創作的導演，大多影人只能聽命或轉往其他工作發展。你不覺得這裡有滿滿的既視感嗎？1989年，天鵝絨革命（或稱絲絨革命）結束了共產主義的統治。1993年，捷克斯洛伐克議決分離，自從成為兩個國家。和平得不可思議吧！

在MTV林立的8、90年代，我泡在小小包廂裡接受不少平行輸入的經典電影洗禮。後來到美國拍了《飛越杜鵑窩》、《阿瑪迪斯》的米洛斯·福曼於捷克時期導的《金髮女郎之戀》、《消防員的舞會》，伊利·曼佐首部作品便獲得奧斯卡獎的《嚴密監視的列車》和拍完就被禁的《失翼靈雀》帶給我極大震撼。

那種面對歷史屈辱、社會瘡疤還能保有的幽默感，和台灣電影的「悲情」走勢，截然不同。獨樹一格的動畫（尤其是偶動畫），犀利程度也教我嘆為觀止。從此我便對其另眼相看。

第一次策劃大型影展（2002台北電影節），「半被迫」要做主題城市，但幸運的是當時帶我的黃建業老師也心屬布拉格。猶記2001年末寒冬，一起拜會布拉格電影資料館館長歐佩拉（Vladimír Opěla）先生的印象，興奮的老館長隔天立刻奉上滿桌對白本讓我們攜回，還推薦了首席女導演維拉·希蒂洛娃，她的《野雛菊》後來在台北轟動一時，還有被捷克專家評為影史第一但外界並不熟悉的《亂世英豪》。

以前影展難度高，大批沈重的拷貝足以裝滿貨櫃（幸虧有外交辦事處協助），還有許多沒有英文字幕，即使對白本翻好了，字幕投影的準確度也十足磨人。之後有機會幫台北文學·閱影展規劃內容，我再次以捷克作家博胡米爾·赫拉巴爾之名偷渡了滿滿文學改編電影，數位化降低了引進的難度，然後又發覺一批待介紹的奇片。

所以這次經典影展，你既可以像聽貝多芬、莫札特或看《天鵝湖》、《睡美人》一樣，鎖定上述那些經典中的經典。也可以開發更多過去忽略的面向。

例如怎麼利用超現實手法批判歷史或時局，表面上慶祝被蘇聯「解放」20週年的慶祝電影《共和國萬歲》就像把許鞍華的《明月幾時有》拍成雷內·克萊芒的《禁忌的遊戲》卻更奔放，《為年輕劊子手的辯護》更把《格列佛遊記》大卸八塊，用奇想暗指荒謬日常。他們的類型片也很猛，《大俠檸檬水》把美國的歌唱牛仔片學到青出於藍，結局卻腦洞大開；但講到結局，同個導演拍的《快樂結局》則是把整部片倒著放，沒想到妙趣叢生。

總之，這批老東西不僅有很多新發現值得親炙。讚嘆他們的前衛與傑出之餘，也隱隱暗示政治的自由或專斷會為藝術帶來什麼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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